难得这次没在夏季开拍，Chris实在不想再回忆来自于亚特兰大的炎热潮湿，第一时间窜进他记忆里的只会是他被汗水浸透的馊味儿。他是第三个进组的，二十七天之后——Chris可是好好数着，Robert Downey Jr才带着他那几辆房车浩浩荡荡地过来。
Chris穿着那层紧到不能再紧的制服，镜头一切助理就给他披上厚实臃肿的羽绒大衣，他靠在一边，手上拿着剧本，跟Chadwick对着词，说话间哈出的白气在他挺直的鼻尖萦绕一下很快散开。他余光看着那个耀眼的人一路走过来，跟无数人拥抱问好寒暄，最后来到他身边，对方叫了声“Evans”，他扬起一个笑容接受对方的贴面吻。Chris看着Downey毛茸茸的棕色眼睛，把脸埋进Downey肩头短暂吸取了Downey今天的古龙水味，他想他确实是个演员，他完全能做到让这一切看上去自然，看上去他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。
《复仇者联盟3》的主演们非常多，这意味着他们各自的戏份都被互相分担了，轮到Chris休息的时候，他要么在一旁看其他主演拍摄，要么就窝在房车里研究剧本，往那白纸黑字上画满彩色的记号，偶尔碰到Downey也休息，对方也心血来潮的话，就会邀请他进豪华房车里喝杯咖啡或者吃个午餐，就像今天。
他们刚刚用过了午餐，Downey永远都那么贴心，给Chris的是烟熏鸡胸肉和金枪鱼牛油果沙拉，毕竟拍摄期间没有什么能比维持美国队长的肌肉更重要的了。然而这并不代表Downey在Chris面前大快朵颐地啃着满满全是千岛酱的芝士汉堡时不会刺激到Chris，Downey甚至还从房车的冰箱里翻出一桶冰淇淋，挖了满满两大勺吃掉，然后一脸痛苦又克制地把剩下的放回去。
Chris金棕色的长睫毛扇动几下，视线看着Downey用纸巾擦去嘴角残留的酱汁，那一点奶黄色沾在对方精致的胡子上，看得让人发痒。耳边胶囊咖啡机发出的嗡嗡嗡运作声停止，Chris伸长手接过Downey递过来的咖啡，视线追随着那人直到Downey坐到他对面。他们已经度过了一小会儿的沉默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。实际上他们都是能说会道的人，Downey可以把每句话都变成无伤大雅的幽默玩笑，而Chris，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有说不完的话，从拍戏到他家里的那只狗，从曾经的糗事到周边的夜店，但他今天不想聊这些，就是不想。
他有些懒洋洋的，也许是中午吃的太饱，又或许是咖啡的热气在寒冬蒸得他异常舒服，Chris抬起一只胳膊搁在桌上，手掌托腮，就让他带着倦意和笑意的一双眼看着对面的人，Downey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脸时，他们视线交错。他们无数次视线交错，每次Chris盯着Downey的时候，那人身上就像装了雷达，总能在下一秒就感知，然后抬头与Chris对视。Chris从来不会逃避这视线，他更喜欢挑挑眉继续看进去，毕竟Downey的眼睛是那么好看，他无数次试图在在那双瞳里找到些许线索，一个晃动或扩大，找寻着Downey是否和他抱着一样情感的一丝可能性。他的大脑计算过，Downey亲他的次数比别人多，邀请他共进午餐的次数也比别人多，但这不是小学生的计算题，这些还远远不够。
不远处的片场偶尔传来嘈杂声，他们在温暖的房车里似较着劲，最后是Downey眨了眨眼，舔舔下嘴唇把手机搁到桌面轻巧地滑到Chris面前，那上面是一匹白马，确切地说是一匹安达卢西亚马。它匀称而修长，除了嘴巴那处有一圈淡淡的深色外，浑身雪白，长直而浓密的鬃毛覆盖住项部，白色的颀长睫毛下有双灵活的黑眼睛，可爱而亲切。Downey上半身趴在桌子上，这桌子有点大，他不得不抬起屁股挪过去一些才能伸手在Chris眼前点着屏幕，手指滑动着切换了好几张照片，都是不同角度的这匹马。
“我前几天买的，刚到我家没什么食欲，就吃了点胡萝卜，给她买了马球也不怎么玩。”Downey说完用大拇指摩挲着下巴的胡子，那是他在苦恼着什么的习惯性动作。
Chris不动声色地把Downey唇边的那只手拿下来，松松地握着放在桌角，他说话的时候食指不经意地在Downey手背上轻轻敲着，眼睛看向Downey，他说：“她很漂亮，Downey。”他在末尾叫了Downey的名字，这语气低沉柔软，不像在夸马，反像是在说对方。Downey迟钝地感受到手背上的热度，突然意识到Chris在调情。他双眼眯起来，并没有抽回手，歪了歪头吭哧一声笑出来，脸上荡起几条好看的笑纹，“说真的，不给点有用的建议？万一我拍完戏回去她饿死了怎么办？”
Chris也跟着笑起来，阳光从窗户透下来，照得他冰蓝的眸子变得澄明，“我可没养过马，事实上，你已经养了好几匹了。”
Downey撇撇嘴，这种孩子气的表情在他成熟的脸上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可爱和滑稽，“这孩子不爱我，你知道我之前的几匹马一见我都喜欢的不行，拿鼻子在我脸上使劲拱那种，还喷气。”
Chris当然知道这是玩笑话，但不妨碍他顺着那人说下去：“她大概只是害羞，谁会不喜欢Robert Downey Jr呢？他可是万人迷。”Downey似乎早就料到Chris会这样说，他微微向后靠了靠身体，下巴扬起来，一脸玩味又游刃有余，薄唇甚至有一瞬间嘟了起来，又立刻不着痕迹，“我就知道你爱我。”话落的时候，Downey看见Chris的双眸沉了一下，那里被阳光衬得剔透，里面的浮沉暗涌轻易就被捕捉。
他们之间有很多次这样甜蜜的玩笑，什么我想你，我爱你，甜心，亲爱的，你真火辣，不同的场合，不同的语气，公开和私下，他们落落大方地说了一遍又一遍，然而玩笑之所以是玩笑，则是因为你无法确定那是不是认真的，当做玩笑是最安全的处理方法，他们都默契地深谙此道。Chris感到一阵烦躁，他的视线从Downey的脸上不自觉下落，最后停在对方卫衣领口的那片拉链锁头上，不敢继续看对方略微得意的神色。
他在这一刻感到不甘，他感觉自己像是大白天在中央公园里裸奔，还被抓了个正着。对面这个男人大你十几岁，这世道上该有的不该有的他都经历过，你凭什么认为你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瞒过他？你凭什么认为他会看不懂你的掩饰和期待？瞧瞧他那双聪明的大眼睛吧，你现在在他眼里就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。
Chris松开了还握着Downey的那只手，兀自攥成拳，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眉眼带了些戾气，和上一刻温柔调笑的他判若两人。对面的Downey感受到一丝危险气息，下意识就挺直腰背往后挪，Chris真是烦透Downey的聪明劲了，他不给男人任何逃开的机会，直起身越过桌子走到他身边，单手粗鲁地揪住Downey的衣襟把他提起来，另一只手扣住Downey的颈后的软肉，他在男人受到惊吓的表情里低头吻了下去，薄薄的嘴唇满是咖啡味。Chris在Downey留着胡茬的下巴上胡乱啃了一通，用舌尖沿着唇线舔舐了一圈唇纹，在对方张开双唇的缝隙间，将舌头滑了进去。在Chris打算在那口腔里肆意侵略一番的时候，Downey用他湿热滑腻的舌头回吻了过来，他的后腰也被Downey温热的手掌搂着——这打破了他的计划，剩下的时间他只能带着空白的脑子，用肺里所剩不多的空气跟Downey黏腻地亲吻。
一吻结束的时候，Chris的双手还捧着Downey的脸，两个人都气息不稳。Chris感到耳尖发烫，他敢说他的耳朵绝对红了，他开始有些讨厌自己身上的爱尔兰血统了。他想到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，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《美国队长3》的杀青酒会上。他们不经意在那条无人的走廊上撞到，两个人身上都有着好闻的古龙水和鸡尾酒的混合味道。他们本来打算行云流水地来个如常的贴面吻，大概是酒精的作用，不知道是谁脚软了一下，嘴唇落下的位置偏离了原定的轨道，四片唇瓣相触碰的时候没有人选择躲避，而是把这个吻继续了下去。外面嘈杂的电子音轰得耳朵发聋，彼此的呼吸声却近在咫尺。那是个小心翼翼的吻，他们之间只有唇与唇的互相吮吸，而之后他们只是傻气地相互笑笑，然后勾肩搭背走回了主场。他们彼此都知道，谁都没有喝醉。后来，谁也没再提起这回事，他们在短信里寒暄，偶尔说些有趣的事，他在他的波士顿，他在他的洛杉矶，直到再有工作让他们见面。
Downey眼睛湿润，嘴唇水红，Chris猜他自己兴许也一样。他侧头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Downey的鼻子，难以抑制地在对方的嘴角又烙下一个吻。他感到他遇见了一道无解题，明明自己渴望的东西就在眼前，但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得到。他从胸腔里叹息着，用气音叫着怀里男人的名字：“Downey。”灼热的呼吸喷在耳边，Downey的半边脸麻了一下，他歪着脖子用脸蹭了蹭旁边那个只有在拍戏时才光滑的下巴，他的手从Chris的腰后移到背部，安抚般地拍了两下，他的嗓音低哑，语气透着愉悦，“你得开口问，我是说，如果你想要什么的话。”
Chris在他肩头无奈地笑着，心想你会读心术还是怎么？他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，他能闻到空气里阳光和咖啡交合的味道，听到暖气运作时发出的机械声，Downey的呼吸，和他自己的心跳。他可以随时开口，他知道他会得到他想要的那个答案，Downey会给他。
“我想，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？不，你得做我的男朋友。”
Downey刚想开口答应就被Chris后面那句话打断，他闭着眼颇感无奈地笑起来，洁白的牙齿咬在Chris肩头的衣服布料上，那也没止住他源源不断的笑声，笑了一阵后他意识到Chris还在等他的回答，他从肩头错开头，以足够真诚的眼神注视着那双带着笑意的蓝眼睛，“是的，当然。”
“说真的，你到底多久以前就知道我喜欢你这回事的？”
“很久？可能也不久，你知道我其实也不太确定，我是说，百分之百的，你得知道老年人比较谨慎。”
“得了吧，我有时候觉得你才十岁。那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时候是多久？”
“呃……从你逮住任何机会在别人面前夸我的时候。”
“大家都这么夸你，这不稀奇，Ruffalo还说要跟你睡一间房呢。”
“你居然还记着，赶紧忘了吧，那就是句玩笑话。说实话，那不一样，别人夸我是因为我确实值得夸，但是你根本就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，时时刻刻的，简直浮夸。”
“……”
“怎么，我说中了？”
“闭嘴吧你。”
下午轮到Chris的拍摄戏份，他得提前回他自己的房车换戏服化妆。他给了懒在沙发上的Downey一个吻，套上羽绒服就打开房车门，脚迈出去一半又收回来，想到了什么似的，扭头看向Downey，问道：“她有名字吗？我说那匹白马。”他疑惑地看着本来好整以暇的Downey露出一脸吃屎的表情。
“Chris——tina……”
Chris注意到了这个奇妙的停顿，他挑挑眉沉默了两秒。
“你会骑她吗？”
“——什么？”
Chris咧嘴笑着，看着沙发上那个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的人。
“我说你会骑她吗？骑Chris——tina。”
Downey怔了半秒，然后他松散又柔软地笑了笑，卷起身上的毛毯把下巴缩进去，只露着一双眼看着Chris。
“我会的。”
Fin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