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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

球赛即将开始，绿茵场上分布着两方队员。其中一个金发年轻人抱着头盔频频向观众席张望，好几次后，他的视线终于锁定在一个点上，随即脸上绽放出笑容。他快速冲着对面跑去，停在观众席第一排前，金色碎发晃动一下在额前落定，“嘿，你来了。”

第一排坐着一个棕发男人，戴着棒球帽和墨镜，挡了半张脸，别致的山羊胡镶在唇边，他说：“我没迟到吧？”

“没，还没开始。”

托尼盯着男孩打量，蓝色的球服包裹着宽大厚实的垫肩和护甲，“你打什么位置？”

史蒂夫说：“我是四分卫。”

“哇哦——”托尼眼睛一亮，“我读书那会儿可是梦想着能打这个位置。”

史蒂夫不好意思地低低头，“你能来我很高兴。”身后传来呼喊声，他回头看了一眼，比了个手势，对托尼说：“我去比赛了，你可以试试我们学校卖的薯条，味道不错。”

“好的，去吧，那我等着看你冲锋陷阵了。”托尼拍拍他的肩膀。男孩戴上头盔，从面罩缝隙中冲人弯弯笑眼，转身跑开了。

今天是史蒂夫所在的高中与另一所高中举行橄榄球比赛的日子。一周前，他邀请托尼前来观赛，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说出口，托尼当时立刻就答应了。史蒂夫走到队伍当中，进攻组的成员们向他点头示意。他将队员们聚拢起来，最后确认了一遍进攻战术。

哨声吹响，比赛以开球开始。进攻方接球后迅速向前推进，被对方防守方拦截后，又从原地开始新一轮的进攻。双方势均力敌，在来来回回的攻守中将这场赛事升温。兜售薯条的学校员工来到了托尼这排，他伸长手递过纸币，换来了一大包热乎的薯条和一杯冰可乐，他抱着食物坐在台上看得津津有味。

史蒂夫这队采取的进攻组阵型是最常见的一字阵型，以跑卫为中心进行进攻冲锋。史蒂夫是进攻组的队长，每一次中锋发球的口令都由他发出。接到中锋发球后，他即刻持球向前推进，出手精准快捷，擅长利用假动作误导对方的判断。他的临场决断能力很强，总能在适当的时候将球抛长传给跑卫。球场上的身体碰撞很多，史蒂夫的个头已经不算小，但场上还有比他更大块的球员。对方防守组的防守能力不容小觑，史蒂夫持球时频繁被对方队员擒抱拦截，好几次都栽倒在地。极多的身体冲击消耗着大量的体力，四分卫的进攻速度明显慢下来了。托尼一开始还美滋美味地吃着薯条、嘬着手指，随着比赛越来越激烈，他也跟着紧张起来，在史蒂夫又一次被对方队员撞倒后，他在人声鼎沸中把手里的空薯条盒往地上狠狠一摔，指着球场上激动地喊道：“有没有搞错？这是犯规！犯规！”

场上的史蒂夫听不到观众席上的声音，他缓了一会儿从地上爬起来，球脱手，重新发球。下半场开始后，史蒂夫的状态越来越好。他改变了策略，几次做了递传的假动作后马上换成由自己持球前冲。史蒂夫显然是个双料四分卫，他不但擅长传球，还擅长冲锋。他的移动速度非常快，身手敏捷，在对方防守队员还没反应过来之前，已经成功达阵，连连得分。比赛快要结束前，史蒂夫所在的队伍比分领先。最后一分钟里，金发四分卫在接球后立刻单膝下跪，膝盖触地算作受对方拦截倒地，牺牲了 一次进攻以消耗比赛时间，抹杀掉对方反超的机会。长长的结束哨声响起，全场一片沸腾。托尼从座位上站起来，逮着身边的人就击掌捶肩，兴奋雀跃的模样和他身边的高中生们没什么两样。

球员们围成一圈短暂庆祝，又一窝蜂地散开去找各自的家人和朋友。史蒂夫脱下头盔随手甩在一边，挂着湿哒哒的金发朝着托尼扑过去，把人大力抱在怀里，欢快地说：“我们赢了！”汗水和阳光的炙热气息把托尼牢牢裹住，他扬起下巴搁在史蒂夫的护肩上咯咯笑着，一只手在男孩背后拍了几下，“你表现得非常出色，真的。”

怀里的托尼厚实而柔软，他的发尾、脖颈、肩头都散发着浅淡绵软的香气，令人心旷神怡。史蒂夫闭着眼把脸埋进托尼的肩窝里轻轻蹭着，嘴唇擦过脸颊。托尼在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暧昧之前，把人推开。他摘掉头上的棒球帽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。

“请问……你是托尼·斯塔克吗？”旁边的女孩有点儿腼腆地凑过来问。托尼和史蒂夫对视一眼，没承认也没否认。

“是的，他就是！天啊，瞧瞧我撞见谁了，是托尼·斯塔克！”一个男孩从女孩身后冒出来，盯着托尼仔细看了看后，突然跳着脚嚷嚷起来。几秒钟的时间里，周围的学生都叽叽喳喳地围拢过来，把托尼堵在了中间。

“这太酷了！斯塔克居然来我们学校了。”

“简直不敢相信，你能给我签个名吗？我从小看你的书长大的，你当年提出的中子加速理论真的太棒了 ！”

“他们都说你已经去欧洲定居了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啊？”

“你最近还在做研究吗？是不是已经有什么新发现了？”

“我一直等着看你再拿一次诺贝尔奖呢！”

人群七嘴八舌地吵闹着，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，让人难以招架。托尼很久没有应付过这场面了，一时竟然忘了反应，只是傻傻地睁着眼睛站在包围圈里。“让一让、让一让。”史蒂夫拨开人群，回到托尼身侧一把搂住了对方的肩膀，开始带着人往外走。

“罗杰斯？你怎么会认识斯塔克？他是来看你的比赛对吗？我之前还看到你们抱在一起来着。”一个声音抛出了疑问。史蒂夫无意回答，继续带着人往前挤。

“对啊，我也看到了，他们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，是什么关系啊？”

“肯定不是亲戚关系啊，斯塔克的家世不是在好多年前就被八卦杂志扒清楚了吗？”

“那他们难道——”

托尼突然停下步子，掉转过头，说道：“我和史蒂夫的父亲是好朋友，老罗杰斯今天没空，所以我替他来看看我好侄子的比赛。”他笑起来，干脆把脸上的墨镜也摘了，环视了一圈，勾着嘴角问：“之前是谁说要签名的？一个一个来。”

“哦——耶！我我我！”学生们聒噪地喊叫，在托尼的对面站成一条长长的队伍，有的掏出纸笔，有的直接让人在衣服上签名。

史蒂夫独自站在托尼的身后，看对方一边微笑着一边给人签名，还机智幽默地回答了青少年们的问题。史蒂夫在这一刻看到了一样从未见过的东西，他说不清楚是什么，那东西是无形的，但庞大而坚固，阻隔在他和托尼之间。他和托尼明明只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，却让人不敢伸手。托尼的壳是绚烂华丽的，他仅仅靠壳就能成为万人迷，受尽爱戴和崇拜。而筑起这螺壳未必是出自于他的本意，那是一种天性，外面的世界仍旧险恶，仍需要保护自己。史蒂夫不止是在他的背后，也在他的壳里。今天，他把史蒂夫也一并藏进了壳里。这方法尽管笨拙，对于一个寄居蟹来说却是最温柔的举动——他在分享他的壳。

可此刻的史蒂夫有些迷惘，不知道是该安心地缩在托尼的壳里，还是该试着把托尼拉出来，与他一起直面这个世界。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为他们准备好呢？他明白托尼的做法自有道理，但这一切又与他所理想的相距甚远。他理解托尼，但还是感到沮丧和失落。

等到史蒂夫去休息室换下了球服，再冲了个澡回来，托尼的签名队伍总算只剩下零星几个了。“签名会”结束后，托尼重新戴上墨镜和帽子，看了史蒂夫一眼，两人转身去往停车坪。

车在路上行驶着，两人坐在车里，一路一言不发。托尼偷偷瞥了对方几眼，还是决定先开口：“到午餐时间了，我们去吃点什么？”

史蒂夫紧绷的表情有些许松动，他偏过头，望着托尼，轻声说：“去餐厅吃吧，挑你想吃的，我请你。”

托尼一皱鼻子，“干嘛突然请我吃饭？”

史蒂夫垂垂眼再抬起来，“就想看你吃得饱饱的，然后我掏钱。”

托尼的眉峰一挑，深深地看了史蒂夫一眼，随后笑笑说：“好啊。”

“不用替我省钱，我昨天发薪水了。”史蒂夫补充道。

“知道了。”托尼无可奈何地斜倪了对方一眼。

半小时后，车停在一家西班牙餐厅前。两人在桌前落座，史蒂夫直接把菜单推到托尼面前，说道：“你做主吧，斯塔克叔叔。”

托尼接过菜单，眼睛瞪大一下，又赶紧眯起来，“憋了一路了吧，我就知道你迟早会忍不住。”

史蒂夫拿起手边的咖啡勺把玩，视线锁定在自己指尖，嘴巴撇了一下，“你怎么这么聪明呢？什么都知道。”

托尼把菜单举起来，挡住大半张脸，露出两只灵动的大眼睛，“怎么？生气了？”

史蒂夫用勺子刮刮桌布，声音闷闷的，“那倒没有，我知道你是为我好。”

大眼睛滴溜溜一转，“那你是不高兴了？”

“嗯，心情有点儿复杂，我高兴，也不高兴。”史蒂夫沉着嗓音说。

托尼好奇起来，歪了歪头，问道：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
“起初你说我是你侄子的时候，我肯定是不高兴的，我才不是你侄子。不过，”他话锋一转，眼睛上挑起来，紧盯着对面的人，“你这么说，就说明你想要掩饰一些东西。托尼，这意味着我们之间确实有些什么，对吧？”

托尼闻言脖子往后一缩，眼睛看看左边，又看看右边，“有什么？我不知道。”

史蒂夫的嘴角翘了起来，他靠近桌面，手托腮注视着托尼，“你不承认也没关系，我只是想告诉你——”他微笑着，眼神变得真诚，“我不介意，别人怎么想都好，我完全不介意，你只要记住这点就好。”

托尼的手指抠紧菜单本的边缘，喉结滚动，吞了吞口水。他张张嘴，又闭上，眉毛轻蹙着，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。史蒂夫耸耸肩膀，坐直身体，屈指敲敲桌面，笑容明亮，出声催促道：“好了，点菜吧，我饿了。”

托尼把脸埋进菜单里，暗自浅笑了一下，“那就来两份西班牙海鲜烩饭吧。”

TBC